天界,古老的槐树长生不败。
树底一张石桌闲置了数百年,最近却久违的热闹起来,短短几日,已有数人到访。
一位垂暮男子与江沂相对而坐,面色十分苦恼疲倦,几分不耐却藏在了眼底。
江沂将目光移向桌上,一朵槐花正落在那里。
对方的心思,江沂并非没有察觉,只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印证,若是他的猜想没有出错,此趟便是一举两得。
这已是江沂第二次到这里。
如果这次还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能力,怕是没有再坐到这里的机会了。
“江沂,老夫只是一介散仙,木神与青鸟失踪一事,实在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江沂首次到这里时,只得到这样的回答。
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,不看重自己,也认为自己和那些人一样,是遇到问题只会寻求他人帮助的无能之辈。
江沂十分平静,对面之人的情绪并未影响他的心绪分毫。
他举眸的同时,抬手从桌面拂过,一套完整的玉色茶壶赫然出现。
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,使得江沂更有几分把握。
“上次拜访朴老时,太过仓促,是晚辈疏忽,近日恰逢时机得此香茗,其中滋味前所未尝,听闻朴老也喜茶,便特地赶来,希望能以此略微补偿从前过失。”
江沂满是歉意,话间,稍稍加重了“也”字。
朴老的眉间随着这一细节皱起,心中暗道:“莫非他真的查到什么了?”
短短几刻间,连朴老本人都没有发觉,他眼中的不耐早已消失,眸色复杂地望向江沂。
江沂稳稳接住他探究的目光,没有丝毫怯意,嘴角浅浅的弧度显得他游刃有余。
随即,江沂拿起茶壶倒茶。
茶汤离开茶壶的那一刻,久违的沁香令朴老诧异万分。
但只有一瞬,在那之后,朴老迫不及待地将茶盏送到嘴边,浅抿一口,记忆的阀门也随之打开。
繁荣的神树下,两位年轻的男子品茶论道。其中一人便是年轻时的朴老。
他先是细细闻茶盏中独特的清香,香气郁而不呛,淡而不寡。
细品一口,涩苦之味不多一分,不少一毫,后又回甘,无比醇厚,仿佛是自然界中最澄澈的清流,与古树积攒百年的底蕴相碰撞,相得益彰。
回味过后,他才餍足道:
“木神真乃奇人也,我寻遍世间,也未曾找到任何一种茶叶能有其半分韵味,到头来,还是要到木神这儿,才能有机会一尝。”
夸张的言语惹起对面之人轻笑,回道:“若是想喝,随时来便是。”
年轻的朴老立刻不赞成了,摆摆手,“唉,太麻烦你了,我云游四海,这天界一日人间一年,我岂不是要时时叨扰?”
木神喝下一小口茶,静默等待着朴老真正想说的话。
朴老也没让木神失望,果然说出了心中所想:“要我说啊,不如你就把这茶叶送我几两,等我嘴馋了,就自己拿出来泡一泡,既不麻烦你,也成全了我。”
朴老早已习惯了他接下来拒绝的话语,似乎是听惯了,许久没听到反而不自在了,所以刻意这么说。
木神搁下茶盏,意外地问了一句:“几万年来,这句话你问过几百几万遍,恐怕连你自己都记不住了,只是为了几两茶叶么?”
这下轮到朴老没反应过来了,不为了茶叶,还能为了什么?
他显然没有明白木神的意思。
木神无奈笑着摇摇头,大手一挥,一个玄色的木盒凭空出现在桌上。
“你收下罢。”
朴老震惊的目光在木神与木盒间来回游走,这是什么情况?
正如木神所说,这茶叶朴老已经求了数万年,可木神从未同意过。
没错,从未同意过,哪怕就是天帝来此,木神也没有送出过一片茶叶。
朴老大喜过望,笑意好一会儿后才在脸上展现,这一笑,便难以收住。
“木神,你不会是被夺舍了吧,不不,不可能,难道说……是我在梦中?”
朴老打趣着,手上不含糊地拿起木盒,打开一看,确实是刚刚喝过的茶叶无疑。
“若是你不相信,我也只好作罢。”
木神作势就要收回茶叶。
吓得朴老赶紧将木盒往回塞,嘴上连连解释:
“话怎能这么说,堂堂木神,一言九鼎,怎可反悔呢?我随口胡说几句,更是作不得真,作不得真。”
一句话的功夫,再看不见半点茶盒的影子。
过去的时光历历在目,朴老与木神的情谊长达十数万年,两人都爱下棋品茶,下棋时,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。
如今木神的下落不明,朴老眼中神色从回忆,渐渐染上几分哀伤。
见证了朴老神色变化,江沂垂下眸,心中踌躇,该不该告诉他实情。
口中茶味淡下去,朴老也回过神,凝眸望着杯中的茶,慨叹:
“不知怎的,似乎少了些滋味。”
孤独感像具象化了一般,就连坐在对面的江沂都感受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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